在一個盛夏的傍晚,節(jié)氣是在三伏,天氣異常悶熱,我拎著筆記本走進了離家不遠的那家memory咖啡廳,坐在靠窗的那個位置,要了一杯拿鐵,打開電腦,正要寫作。
這時,來了一位穿著很得體、入時的女人,她選在我前面靠窗的位置坐定,沒有點東西,先掏出手機,看了看,繼而用食指在屏上劃拉了幾下,發(fā)著短信,又過了五分鐘,她又拿起桌上的手機,發(fā)了一條短信,幾乎在同時,她的手機收到了短信,她看了看,將手機狠狠地扔在桌上。她有些不耐煩,她很下意識地轉(zhuǎn)頭望向窗外,一片漆黑,只能看到自己失落與無奈的面容,她稍理了一下蓬亂的卷發(fā),無意中看到了對面的我,我對她笑了笑,算是打個招呼,她嘴角一動,微笑轉(zhuǎn)瞬即逝,好像拂過水面的一縷清風。
不知道今天為什么會對她注意這么久,難道今天的寫作有點卡殼,難以為繼,故意在逃避嗎?不想了,趕緊收回,但電腦上卻跳出了幾個醒目的四號字:她在等誰?
大約過了半個小時,一個高大的帶著黑框眼鏡的男人走進來,他徑直走到女人的桌前,一屁股坐在座位上,他竟能完全擋住對面的女人,聽他小聲說了一句:你有病啊?選在這里,認識我的人這么多,別人看見了怎么辦?女人很不以為然地聲音,我們又沒干見不得人的事,怕什么?“好了,好了,就這樣吧。時間緊,任務重。好不容易才見一面,先讓我摸一下。
”邊說邊用他那雙大手去摸女人的小手,女人竟像被電熨斗燙了一樣迅速抽離,他顯然是習慣了,很無奈地涎皮賴臉地開著玩笑:每次都這樣。那你摸我行不行?他竟站起身來,很執(zhí)拗很霸道地抓住她的手硬是往自己懷里送。她臉頰緋紅,半嚴肅半溫柔地拽出自己的手,說道:這你就不怕別人看到啦!
這時,正好看到對面的我,她感覺很不好意思!
電腦上打出幾個黃字:他不是她丈夫。
男人很自然地坐定,說:這幾天我忙得不行,除了上班,我又收了七個練跆拳道的徒弟,這不,剛剛練完,就趕忙來見你,衣服也沒換,全濕了,你聞聞,還有很濃的汗味,你一點也不體諒我,只知道在這給我滴滴一個滴滴一個的發(fā)短信。
女人說:那你就不知道給我回一個,說明情況啊!你不回,我會胡亂地猜疑,我以為你不理我了,我想你是不是生病了,我還會想到你是不是出車禍了,甚至想到你會死……女人顯然很委屈。
男人趕緊笑著安慰:我沒事,整天鍛煉,身體好著呢,不會死!
男人繼續(xù)說著,你發(fā)給我的短信被我女兒無意看到,女兒好多天都不理我,孩子大了,她懂事了;你發(fā)給我的那句玩笑話:休了她,我們兩個結婚。被我老婆看到,你可知道,她一天都滴水未進,沉默不語,很傷心。她一向溫柔有嘉,要換作別的女人,非要找到你家和你弄個魚死網(wǎng)破不可,就算不找你,也不會讓我好過,會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什么的。
女人不服氣地說:誰讓你不回短信,不接電話的。我是故意的,只有這樣刺激你,你才會來見我!
男人很委屈也很誠懇:“你也有家,我也有老婆孩子,你也有工作,我也有要干的事情,我們都很忙,好不好!一個人,不管他是達官貴人還是販夫走卒,都有自己的事,哪能讓你隨意召之即來揮之即去,說見就見,罵滾就滾,你是誰呀?憑什么呀?”
男人的激動,讓女人手足無措,女人帶著哭腔大喊道:“憑什么?憑什么?憑你我情趣相投,憑你我心底想通,憑你我相遇相識相知的感情,憑你我這十年走過的有苦惱可以傾訴、有快樂可以分享的情感之路。”
女人已全然不管自己身在何處。今晚還真好,只有我一個觀眾!
她哭了,很難受地說:每次一遇到想不開的事情,我就想見你一面,見你之后,從不聊與煩惱有關的事情,而是隨便聊一些無關痛癢話題,說一些不著邊際話語,我自然會放松心情,煩惱全拋去。
男人低著頭,我理解,我懂的。這么多年了,我要是連這個也看不出來,不是太傻了嗎?
說著從包里拿出濕紙巾,讓女人擦眼淚。
順便說了一句:知道的是你傷害了我,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欺負你呢。
女人邊擦邊說:“去你的!”
男人叫來服務員,要了兩杯新品咖啡——橙色記憶。
兩個人都不再說話,只是用長長的勺子攪動濃濃的散著苦味的咖啡,陷入了沉默……
我的電腦上迅速跳出幾個藍字:他們是情人嗎?
加糖,攪動,再加糖,再攪動,端起杯子,輕吹,放到唇邊,正要喝,四目相對,一時無語。他們的動作驚人的相似,相似的驚人!
男人很豪爽的喝了一大口,把杯子放在桌上,女人只是小口慢慢品。
男人嘆了一口氣說道:“你是一個好女人,不管是為人女,為人妻,還是為人母。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太任性,從不考慮別人的感受。這不是唐代,你又不是武則天,你對別人沒有生殺予奪的權利,你沒有權利要求別人非要按照你的意志去做事。
女人好像有點認同。
男人接著說:“這可能與你的生活經(jīng)歷有關。在家父母慣著你,兄弟讓著你,結婚后老公寵著你,這麼多年,我相當尊重你。你變得任性霸道,想說什麼說什么,尤其是對我,口無遮攔,無所顧忌,胡開玩笑,濫說一氣,不看場合,不計后果,不考慮我的感受,不管我的家人有沒有承受能力,這樣是不是很不對?”
女人把杯子放在桌上,用紙巾揩掉嘴邊的咖啡漬,很艱難地道出:我錯了,其實不光和你,在和別人相處的時候,我也要注意!
女人的話很讓男人吃驚,不禁大呼:“是你說的嗎?真是最關鍵的一句,很難得,很不易!”
我分明能想象出鏡片之后男人瞪大的眼睛。
“我想問你一個問題。你為何不回短信,有時連電話也不接。”女人說。
這個問題顯然又勾起了他的怨氣,奔向了正題。他說:“如果我發(fā)給你的短信,不巧被你兒子看到,他會怎么想;假如我發(fā)給你的信息,偶爾被你老公看到,你該作何解釋,你老公將如何看待你我的關系;假如我們的熟人,看到現(xiàn)在我們坐在咖啡廳里,他們用傳統(tǒng)的眼光將如何去猜測我們。雖然,我們也很傳統(tǒng)。但這些問題你都可曾想過?”
女人不置可否,無言以對。
女人思索片刻,理直氣壯地說:我們做什么了,十年了,我們不就是打個電話,互發(fā)個短信,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面,每次見面,連手都沒碰過嗎?我們是哥們兒。
“笑話,我們是哥們兒,誰信?”男人不屑一顧地說。
“我信”女人大聲說。
“你信,有時我都不信,說實話。”男人自語。
男人用低低地嗓音反問:難道搶銀行叫犯罪,搶三百塊錢就不算搶劫罪!你我是已婚的男女,互發(fā)短信,互打電話,在現(xiàn)實中,已經(jīng)成為問題,難道我們還要頻頻約會,擁吻,上床,才叫真正意義上的出軌!我們是沒有做出格的事情,但別人卻不這樣認為,你懂嗎?正如日本前首相菅直人只承認自己跟美女主播一起過夜卻沒做什么,不過有誰相信孤男寡女在酒店開房過夜什么事也沒發(fā)生呢?
“我信”女人的聲音極小,小的只有自己能聽到。
男人用商量的語氣說:你看這樣行不行,我們不要發(fā)短信了,你的短信已然成了炸彈,讓我的后院起火了。以后有事說事,只要你心煩了,只要我沒有特別重要的事,我一定陪你,繼續(xù)做好朋友。
女人茫然地看著窗外,喃喃自語:十年前,一念之差;十年后,萬般皆錯!物理學上有一種基本定律——慣性。一切物體都具有慣性即保持運動狀態(tài)不變的性質(zhì)。十年了,我已經(jīng)習慣了這種生活,一時說要停止,又怎么能一下子戛然而止。
男人堅決地擲地有聲地說:“必須停止,為了減少傷害。”
女人將那杯帶有甜味的苦咖啡一飲而盡,說了兩個字:必須。拿起背包,頭也不回地離開咖啡廳,走進潮濕、悶熱、漆黑的夜色里。
男人攪了攪已涼的咖啡,沒有再喝,他覺得太苦了,付錢,離去。
我在電腦上敲出五個紅字:他們是素友
我喝完拿鐵,合上筆記本,很疲倦地抬起雙腳,走出咖啡廳的旋轉(zhuǎn)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