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分為二的心臟

暖暖的天，暖暖的風。故事，開始了。

燁然盯著突兀的墻面，上面落木的影子清晰的不得了。有影子在這斑駁的墻上過過往往，是一個婦人的，她用眼角的余光看，希望她的東西多的不能再多，今天搬不完，明天也搬不完，后天，大后天，大大后天，永遠，永遠都搬不完。

那樣，她就可以天天和她擠在小床上，聽她喋喋不休的講大兔子和小兔子的故事。

也可以天天給她講兩只冬菇的故事，親吻著她的臉，跟她說她就是自己的冬菇。

小瘋子坐在凌亂不堪的床上，看著破舊相框里的自己，燁然，還有，麗子姐姐。那是前年照的，五塊錢一張。去年，麗子姐姐死了。今年，自己也要離開了。她突然想到以后，以后呢，燁然姐姐沒有小瘋子怎么辦？

她突然希望，媽媽不回來。她和麗子生活了十年，燁然姐姐疼了她十一年。這么多日子，她早就不知道媽媽的樣子了，偏偏媽媽想起她來。

她說，燁然姐姐，你要記得，給我寫信，打電話也行。

后來，燁然連抱抱她的機會都沒有，她就被媽媽帶走了。

她習慣性的暈車。她敲她的腦袋說，寶貝，到了。

寶貝，她從小時她也這樣叫她。只是十年之后，她奪了她的燁然姐姐，寶貝，聽著就肉麻矯情了。

從來，她見這樣的房子都是在電視劇里，如此氣派堂皇。她見了那個男人，要叫爸爸。她不叫，因為，印象里，她的爸爸不是那個樣子。

她每天都去看看信箱，可她的燁然姐姐，就像從此埋在沙灘里不出來了一樣，杳無音訊。

她還是喜歡用鉛筆寫字，寫好多好多的話給燁然。

她說，燁然姐姐，媽媽的小孩不聽話，搬走了我的凳子。我就摔倒了，粥倒在身上，保姆都笑我。我屁股好疼，如果在我們家里，一定不會這樣。

她說，燁然姐姐，媽媽的小狗不聽話，我給它洗澡，它濺我一身水，還撓破了我的手，我一生氣，就把它丟泳池里了，還找了拖把壓住它不讓它上來，把它淹死了。如果在我們家，就不會這樣了。我家肥肥根本不用洗澡。

她說，燁然姐姐，我叔叔的衣服好貴。我洗壞了他的一條領帶，他便讓保姆盯著我，不許我碰他的東西。如果在我們家，就不會這樣。我家沒有貴衣服。

她說，燁然姐姐，我不喜歡上學。這里的外語老師好嚴肅，說的話我都聽不懂。我喜歡你工作的地方，那里的燈好漂亮，紅的，藍的，紫的。還會閃。我們都不上夜自習，連慘白的燈光我都看不到。

她說，燁然姐姐，麗子姐姐給我買的牛仔褲你寄給我好不好，就是褪色的那條。那是麗子姐姐給我的，五百塊啊。昨天我夢見麗子姐姐，她說她生氣了，說我有了媽媽就不要她了，連她的東西都不要了。其實不是這樣的，我最喜歡和你們在一起了，等暑假了，暑假我就回去，去看麗子姐姐，給你講大兔子和小兔子的故事。好不好？

有時，她寫著寫著就哭了，好不爭氣，有點無理取鬧的樣子。媽媽的小孩看見了，就說她是好哭精。

其實，燁然也給她寫信，只不過被***媽燒了。連那條牛仔褲，媽媽都嫌它難看，給扔了。

她看見保姆倒的垃圾里有，就坐在臺階上，使勁哭，拼了命似的。不吃飯，也不喝水。她叔叔問***媽，你女兒是不是智商有問題？

她說她想去旅行，叔叔立馬給了她好多錢。

她坐上了火車，真的就覺得火車好薄情，在鐵軌上呼嘯而過，碾疼了鐵軌的心都不知道。

她經過麗子葬身的地方，想象著不遠處有兩個女孩，躺在鐵軌上說著話，曬著太陽，吃吃笑著，在火車來臨之前驚慌失措的跑開，怕死般。然后拍著胸脯慶幸自己還活著，給同伴一個大大大大的擁抱！

可前面只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狗尾巴草。她突然想，也許，麗子姐姐等著她呢。等她回去了，和她的燁然姐姐一起，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。

她就好高興好高興。

她給燁然買了一對金腳鏈，到時候，燁然肯定送她一只。然后，她們就一起閃閃的齊歩走，讓很多人羨慕。

可門是鎖著的，銹跡斑斑的鎖，像是燁然不歡迎她了。

隔壁的老寡婦說，燁然帶著相機找她去了。說是一直沒消息，怕過得不好，就找去了。

所以，她就回去了，悻悻的樣子。

媽媽罵她了。不許她再見燁然，說她是夜總會的婊子，會帶壞她。

燁然就走了，把金腳鏈丟在地上，哭著罵她是小白眼狼。

她還是用鉛筆寫字。她說，燁然姐姐，不是的，我媽媽才是大壞蛋。我愛你，是她嫉妒你才罵你的。

她做了一個夢，夢見麗子坐在鐵軌上摘野菊花，戴著鬢上，朝著她笑，還問她好不好看。她說好看，然后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火車，從麗子身上軋過去。她看見麗子還在笑，好像死亡是一件令人神往的事情。

她就醒了，拿著鉛筆寫字。她說，燁然姐姐，你不要我了嗎？我給你講兔子的故事時，你不是說你是大兔子嗎？你說，我愛你再多，你愛我，都比我的愛多一點，只多一點點，不需太多。燁然姐姐，你不要我了，是嗎？還好，麗子姐姐說，她還要我，她說，我是她的野草，是她最愛最愛的小瘋子。

然后，她開始寫給她的媽媽，她說，媽媽為什么要回來呢？媽媽你知道嗎，燁然姐姐不要我了。都是你害的。她想了又想，說，媽媽，麗子姐姐你知道嗎？她死了，她說她還要我。媽媽，你幫我一個忙好嗎？你把我的心臟分開，分成左心房和右心房，用暖暖的風風干了。把右心房埋在枕木下，麗子姐姐死的那個地方。左心房涂上紅色，放到玻璃瓶子里，埋在沙灘里。也許，燁然姐姐可以看到，然后就會想起我，會為我哭。

她寫最后一句話。燁然，麗子。我愛你們?？窗桑覂H有的一顆心，要給你們兩個人了。別人，都是不愛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