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愛情，我也會很堅強

認識蘇陽的時機非常特別。當時，我是他的面試官，作為美國在上海的一間設計事務所，我們公司急需招聘有創(chuàng)意天分的人。蘇陽在7月的一個下午走進了我的辦公室。老實說，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很糟糕。30分鐘的面試他占用了95%的時間，并且屢屢打斷我的問話。

毋庸置疑，這是一個非常自負的男人，他走出我的辦公室時高昂著頭的背影讓我一時間改變了主意，自負的人必然有他自負的資本，看看這個蘇陽有什么料！

第一個月的試用開始了，我和他編在一組。我們每天的討論最多不超過半小時，他是一個沉浸在自我和細節(jié)世界中的男人，有時候我們的設計思想還沒有統(tǒng)一，他就進入了對細節(jié)的迷戀當中。如果打斷他，提出質(zhì)疑，那么蘇陽接下來會神經(jīng)質(zhì)地捍衛(wèi)自己的原創(chuàng)。因為這樣的工作狀態(tài)，我們在30天內(nèi)爆發(fā)了數(shù)次地震級的爭吵。

為此，我特別看不起蘇陽，真正有實力的男人怎能如此狂躁？我感覺他讓人不舒服的另一個原因是：他和辦公室的每個女生都保持一種曖昧的玩笑關系，摟摟抱抱似乎成了他的個人標簽。每天一進辦公室，蘇陽的黃色笑話就會在設計室蔓延，有時候連前臺的小妹都紅著臉發(fā)笑。我想這個蘇陽我已經(jīng)領教了，該找個機會向老板建議他走人了。

11月的一個夜晚，我在加班的間隙登上公司的頂層，想在寒風中清醒一下。在頂層看整個外灘，人有一種想擁抱寒夜的沖動。從30層的樓頂看下去，南京路上的人三三兩兩地散在商店的櫥窗前。那一瞬間我突然涌起一個奇怪的念頭：如果哪一天我厭倦了一切，我就會像一只白色的大鳥，緩緩從30層的露臺跳下去，風會緊緊裹住我寬大的衣裙，我可以自由地飛。這種突如其來的念頭，讓我被自己嚇了一跳。我急忙往樓下走，這時我在露臺的一側看到了一個人正朝著我的方向走來，是蘇陽！

他慢慢地走過來，我急急地想走下去，避開他。

那個晚上我沒能避開蘇陽，不是他那邪邪的笑和眼神留住了我，而是他憂郁而苦惱的樣子讓我產(chǎn)生了強烈的好奇。什么事情都無所謂的蘇陽，在一個人的時候居然如此落寞！那晚我聽了他的戀愛故事，他的女友是個先天性心臟病患者，三年前他和她開始了同居生活，他把所有的愛和責任都放在了她身上，為她買房，送她學琴，像爸爸一樣常常擔心她。“現(xiàn)在我太累了，我不知道這是愛情還是同情。”在夜光下，蘇陽嘆息。

從此我和他的關系有了微妙的變化，我想大概是我看到了他不討厭的另一面。在年末公司的聚會上，蘇陽幫我測算了我的愛情。他說，你是一個扎手的女人，喜歡控制男人，你喜歡野性的男人，他不那么紳士，但他桀驁不馴，讓你無法控制。這種男人只在意大利才有。酒后的蘇陽帶著壞壞的眼神，倚著墻壁，一動不動地看著我。

我不得不承認他的洞察力，他好像看到了我的將來。

舞會快結束時，公司照例舉行熄燈儀式，每年大家都會趁著黑暗干一些好的或不好的事情。我害怕這種黑暗游戲。我想快速走到墻角等待燈火重新亮起，但我無法挪動腳步，黑暗中一雙寬大的手臂輕輕圈住了我，我在自己的心跳聲中猜到是誰。

那一晚我們跳了貼身的快舞，酒精在體內(nèi)歡快地舞動，我感覺自己的四肢奇異地放松。合著音樂的節(jié)拍，我的身體好像失去了重量。在旋轉中一股奇異的氣流在我耳邊溫柔地縈繞，那么輕柔，那么勢不可擋，我感覺淚水在悄悄地滑下。我和這個討厭的蘇陽在圣誕夜同時點燃了一種情愫。

那一晚我們在黃浦江對面的酒店度過。凌晨四點我醒來，看到蘇陽，他說：“我們都是成年人，我希望你知道這一夜不代表什么。我有過很多女人，我從來不會和她們上第二次床。”在震驚中，蘇陽離開了我的視線。

那個圣誕夜之后，我離開了上海。我關了手機，只給老板發(fā)了個短信。我為這一夜而羞恥，我恨他！以前一個朋友告訴我：“你閉上眼睛，什么都不想，如果一個人能浮現(xiàn)在你眼前，那就是你的宿命。”蘇陽在那一刻就像宿命一般在我腦海中清晰浮現(xiàn)。

第七天我回到上海，我感覺自己的元氣在慢慢復蘇。我不能被這樣一個男人打倒！夜間飛往上海的途中，我給自己列出了計劃：收拾東西，花三天的時間交接；離開這個城市，到香港的設計室去工作。一切都會過去！

出租車停在了我的樓前，我又看到了蘇陽！他的樣子有些頹廢，一動不動地看著我，我在飛機上積累的所有怨恨和力量一瞬間消失了。他跟著我走進房間，我們一言未發(fā)，就開始了瘋狂的擁抱和親吻，暈眩中我好像聽到蘇陽說：我害怕自己愛上你！

我們開始了地下情，蘇陽會在午夜12點前離開我的臥房。臨走前他會輕聲說：我愛你！他把我稱作他的小蘭羽。那一年我們玩遍了上海大大小小的酒吧，我們喝酒、跳舞、做愛，我為蘇陽會做一切，甚至扮演鋼管女郎，那曾經(jīng)是我多么討厭的角色。在我和他的世界，一切的標準都以感官快樂為準。

有時候我問蘇陽，你到底愛誰？如果我讓你選擇一個，你選擇誰？蘇陽會冷靜地告訴我：我選擇她。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。我再問他，為什么？蘇陽說：因為她比你弱小。我沒辦法想象她沒有我怎么辦。

我恨蘇陽。我多想離開他，但我受不了那種寂寞。

去年蘇陽離開了我。他把我們做愛的照片存進了電腦,鬼使神差的她居然搜索到這張照片。她看著蘇陽,什么也沒說。晚上,蘇陽看到她留下的字條：我們都在尋找出路,也許你已找到。希望你能誠實地對待自己和生活。

她離開了,而我卻怎么也輕松不起來。我和蘇陽的話一天比一天少。

一個月后,蘇陽離開了我。他說：蘭羽,你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,原諒我的逃避。我不知道愛情是什么！字條上的每個字都像用了他很大的力氣。

我換了工作,開了一間小小的咖啡館。我把自己臥室的整面墻貼滿了張開的翅膀,我多想告訴蘇陽：即使沒有愛情,我也會很堅強！

晚上睡覺的時候,我再不會靜靜地閉上眼睛,我怕那個影子會清晰地浮現(xiàn)。